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妖巫古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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带来的水瓶,对准男人干焦的嘴巴滴点水,一次一点点,唯恐回生太仓促反而害死他。

    「去囚链室吗?」他们走到通往铁门的通道时,马南问。阿儿哈一听,才开始思考该把这囚犯带去哪里。她也不晓得哪里好。

    「不行,囚链室不行。」她说,顿时又被记忆中的浓烟、恶臭及叫发遮面、一语不发的沉默脸孔搅得难受起来。况且柯琇可能会去囚链室。「他……他必须留在大迷宫,这样他才无法恢复巫力。哪个房间有……」

    「彩绘室有门,有锁,也有侦窥孔,女主人。如果妳确信他不会穿门逃走。」

    「他在地底下没有巫力。就带他去那儿吧,马南。」

    背着重负走了来路的一半,现在要走回去,马南又累又喘,根本没力气抗议,只挺挺背脊将男人背回肩头。回到彩绘室后,阿儿哈脱下身上厚重的羊毛冬季长斗篷,铺展在尘埃满布的地上。「把他放在上面。」她说。

    马南大口喘气之余,一脸惊愕,忧郁地呆望着阿儿哈。「小女主人……」

    「我要他活着,马南。瞧他现在发抖的样子,他会冷死。」

    「妳的外套会变成不洁。这是第一女祭司的外套,而他不但不信神,还是男人。」马南脱口而出,小眼睛瞇着,宛如处于痛苦中。

    「事后我会把这件斗篷烧毁,再织一件!快,马南!」

    听阿儿哈这么说,马南顺从地弯腰放下肩上囚犯,让他躺在黑斗篷上。那男人宛如死了般瘫着,但喉头脉搏仍猛烈跳动,不时一阵痉孪使他的身躯打哆嗦。

    「应该把他链铐起来。」马南说。

    「他像是会惹麻烦的危险人物吗?」阿儿哈讥嘲道。但她见马南手指一个钉在岩块里的铁制锁扣,表示可以把囚犯链住后,就遣他去囚链室拿铁链和搞环。马南走下廊道,一边喃喃抱怨,一边口诵隧道走法。他曾经来回于彩绘室和囚链室之间,只是从不曾单独走过。

    在仅余的一盏灯笼光照下,四面墙壁上那些有下垂大翅膀、在无尽沉寂中或蹲或站的朴拙人形,好像都挪移扰动起来。

    她跪下,用水瓶滴水进囚犯嘴中,一次滴一点点。最后他咳了一下,两手虚弱地举起来要拿水瓶,她让他拿去喝。他喝完躺下时,水渍加上灰尘和血迹,一脸脏污。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些话,只有几个字,但用的是她听不懂的语言。

    马南终于拖了一长条铁链回来了,还带了一个可以锁铐的大枷锁,以及一个恰合囚犯腰围的铁环。「这铁环不够紧,他可以滑开。」马南把链子锁在墙上的铁圈时,喃喃叨念着。

    「不会,你瞧。」阿儿哈现在比较不怕这囚犯了,她伸出手,亲自演示铁环和男人腰肋间所剩细缝,就连她的手也放不进去。「除非他挨饿超过四天。」

    「小女主人,」马南以愁惨语调说道:「我倒不是怀疑什么,但……让他当累世无名者的奴隶有什么益处?他是男人呀,小人儿。」

    「马南,你实在是个老呆瓜。嗳,快弄好,我们要走了。」

    囚犯睁着明亮但疲乏的双眼注视这两个人。

    「马南,他的手杖呢?在那儿。我要带走,它有魔力。唔,还有这个我也要带走。」她迅速一跃上前,抓住男人衣领边的银链子,将链子绕过男人的头;那男人试图抓她手臂制止,但背部被马南踢了一脚,阿儿哈将银链子一甩,他就够不到了。「这是你的护身符吗,巫师?你很宝贝它是不是?看起来没什么价值呀,你没钱买个更好的吗?让我替你好好保管吧。」说着,她把银链子挂在自己脖子上,并将坠子藏在羊毛外袍的厚领子底下。

    「妳不了解它是做什么用的。」男人说着,声音极沙哑,所讲的卡耳格语发音不正确,但意思表达得倒是够清楚。

    马南再踢了他一脚。这一踢,囚犯疼痛地嗯哼一声,闭上双眼。

    「别管他了,马南,走。」

    她离开彩绘室,马南咕哝着尾随。

    当晚,所在地的灯火尽熄时,阿儿哈又单独爬上山丘。她从宝座殿后面的井里汲水出来装满水瓶,拿着这瓶水及一大块未发酵的荞麦扁面包,进入大迷宫的彩绘室。她把这两样东西放在囚犯刚好够得着的地方。他已入睡,动也没动。她放好东西就转身返回小屋,那一夜,她也睡得饱实安稳。

    午后,她单独再去大迷宫。面包已不见,水瓶已空,陌生人背靠墙坐着,带着尘土和伤疤的脸依旧状极可怕,但表情戒慎。

    她站在他正对面的角落处,男人被链着,不可能碰到她。她打量了他一下就别开脸,但这室内没什么特别东西好看。她不肯说话,好像有什么拦着她开口似的。她一颗心怦怦跳,像是害怕。其实没有理由怕他,他在她的掌控中。

    「有光真好。」他说话轻和深沉,让她心慌。

    「你叫什么名字?」她蛮横地问,觉得自己的声音颇异常,格外高细。

    「嗯,平常大家都叫我雀鹰。」

    「雀鹰?那是你的名字?」

    「不是。」

    「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?」

    「我不能告诉妳。妳是陵墓第一女祭司吗?」

    「嗯。」

    「大家怎么称呼妳?」

    「阿儿哈。」

    「『被吞食的人』……那名字是这个意思吗?」他的黑眼睛专注地看着她,嘴角略带微笑[菲菲小` 説`网`f f xs h.c `n紛 享]。「妳的名字叫什么呢?」

    「我没有名字。别问我问题。你是哪里人?」

    「内环诸岛的人,在西方。」

    「黑弗诺吗?」

    那是她仅知的内环诸岛的城市或岛屿名称。

    「是的,我从黑弗诺来。」

    「你来这里做什么?」

    「峨团陵墓在我们国人之间很有名。」

    「但你是个异端,不信神。」

    他摇头。「不,女祭司。我相信黑暗的力量!我在别的地方遇过『累世无名者』。」

    「在什么地方?」

    「在群岛区,就是内环王国。那里也有很多地方从属于大地太古力,那太古力与这里一样。只是它们都不比这里的巨大,而且其余地方的太古力都没有神庙和女祭司,也不像在这里,这么受敬拜。」

    「你是来敬拜的?」她嘲弄道。

    「我来盗抢。」他说。

    她盯着他认真的脸:「你太过自信了!」

    「我晓得这不容易。」

    「容易?根本就不可能办到。假如你信神,你就会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。累世无名者看顾着她们所属的东西。」

    「我要找的东西不是她们的东西。」

    「那肯定是你的东西啰?」

    「我来要求归还。」

    「这么说的话,你到底是什么,神吗?还是君王?」她上下打量他。眼前这男人疲惫地坐在地上,身子被链铐住,全身肮脏。「你不过是个贼!」

    他没搭腔,只以目光迎视。

    「你不准正面注视我!」她高声道。

    「小姐,」他说:「我无意冒犯。我是个陌生人,而且是侵入者。我不懂妳们这里的规矩,也不晓得谒见护陵女祭司应有的礼节。我现在不过是妳手掌心的蚂蚁,万一不小心冒犯,还请宽恕。」

    她立在原处,没有回应。有一刻,她觉得血液升上脸颊,热烫而可笑。但他已经没在看她,也就没见到她脸红。他早已听命望向别处。

    两人不说话好一会儿。四周墙上的人形以悲伤空洞的眼神注视他们。

    她带了一整石坛的水。见他的眼睛一直飘向它,好一会儿后,她才说:「你要是想喝水,喝吧。」

    他立刻蹒跚爬向石坛,像端起酒杯般轻松举起,一口气喝了很久。接着,他把袖子一角打湿,尽可能把脸上和手上的污垢、血渍、蛛网等擦拭干净。这过程颇花了些时间,女孩在一旁看着。擦拭完毕后,他看起来好多了,但这番打理让一边脸颊上的伤疤露了出来,那是愈合很久的旧伤疤,呈四道平行棱线,由眼睛延展至颔骨,有如被巨爪抓伤留下的痕迹,在黝黑的脸上显得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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